信息时代 渔民的落日

有一个故事，似乎能在很多地方读到，但我还想再说一遍。

一个渔民坐在海边，一个旅游者问他：这么好的天，为什么不出海打鱼？渔民说：今天已经打过了。旅游者说：你应该打更多的鱼，赚更多的钱。渔民问：那又怎么样呢？旅游者说：然后，你就可以雇人打鱼，你自己就用不着出海了。渔民问：那我干什么呀？旅游者想了一想，说：那时，你就可以像我一样，坐在海边，看落日的风景了。渔民说：我正坐在海边，看落日的风景。

这个故事使我常常在想，我们这些生活在计算机、高保真音响环境中的现代渔民，是否真的比那个渔民幸福。渔民那种安然的可以触摸的幸福，我们又能享受到几许？也许有人会说，那种渔民的幸福只是短暂的。当台风、海啸降临到他那间逍遥的小屋时，他就不能出海，就会挨冻挨饿，再也不能饿着肚子穿着薄衣，去欣赏冬日海边的落日了。这种命运都是因为他不要未雨绸缪，不要旅游者那样的理性，不要那样早早地为未来支付代价，这是他必须承受的。

是啊，台风、海啸是渔民生活的环境，他必须承受。即使他愿意去改变环境，他也必须去应付他无法预见的灾难。我们这些现代渔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傻事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们预支了我们的劳动，因而，我们已经跨进了许许多多事情无须亲自动手的网络生存时代，当然我们再也不会饿着肚子，穿着薄衣了。幸运的我们逃避了台风、海啸，那么，我们就幸福了吗？由期望变为现实的乐园并没有使我们乐不思蜀，因为逃避不了污染、艾滋病和犯罪。痛苦依旧无可逃避。造物者是我们自己，我们创造的网络时代会怎样呢？是得乐园还是失乐园呢？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。

在并不久远的以前，许多人一过中年就要早早地打制一副称为寿材的棺木。这是他们一生中一个重要的事件，他们尽自己最大的财力来打制它，为自己死后寻找一个尽可能完美的归宿。然后，他们就坦然地忍受贫穷，接受不可预见的一切。在这种安然的心态下，他们即时地享受着生活带给他们的一切，享受着哪怕只有一瞬间的幸福。而自诩比他们先进多少倍的我们呢？我们更幸福了吗？网络时代的现代牛仔，期翼的理想是不老的“永恒青春”和个人主导的“交流”，摆脱了大众媒体的喧闹，无拘无束地面对着网络感受到自己独有的“狂欢”。然而，也正是这种狂欢的个人色彩，使狂欢者感到了更深意义的“孤独”。这种幸福带着深深的黑色的尾巴，追逐着我们，使我们无可逃遁。

在最近的一本科幻小说《2036年预言》中，作者给我们讲了一个在并不遥远的未来发生的一场犯罪。一个让世界瘫痪的中心人物摩西，长着魔鬼般肉角，拿着铁叉，却生有天使的翅膀，头顶着光环，没有真正形体，却是在网络中真实存在的信息时代的新“生命”的代表。在摩西逼迫全人类投降成为他的奴隶时，它告诉了人们：它的战利品是生物武器，化学武器，还有基因武器；它还得到了核武器这个毁灭一切的法宝，这都是它的宙斯雷电，足以对付任何敢于反抗的族群。当然，好心的作者不会最终让整个人类都屈服于一个或几个摩西，但作者告诉我们，摩西的强大，是来源于人类世界的互相不信任，各个军事网络的各自为政。我不知道，科幻能在多大程度上预言这未来，但我担心，现代人的幸福感会如同大棚中用化肥不分季节生长出来的黄瓜一样，越来越失去原有的那份清香。

互联网所造就的便利是最初人们追求的动力，如同猩猩最初从原始森林中直立行走一样，追求的是更好地喂饱肚子。但也如同猩猩变化成人以后，互相要控制和被控制，互相要攻击和被攻击。现在人在互联网的便利中，制造了“信息还原”，“未来意识”和“速度崇拜”等新的现代意识。但与此同时，也制造着“区域网络”，创造着“军事防火墙”，防备着别人，满足自己控制和征服的欲望。机器帮助人们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，人也自觉和不自觉地成为了“信息克隆人”和疲于奔命的赶路者，“摩西”也就逐渐地成为了你和我。也许机器和网络都没有错，是人，自己主动去异化，是自己去崇拜自己所造的物。